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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札记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陈奠华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随着打工的人潮去浙江瑞安打工。如今虽然过去二十多年。但那段时光还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初出家门遭遇黑店

       南昌火车站是我打工生涯的第一站,那年初春节的一天,我们几个男女乡邻结伴前往浙江瑞安,均未出过远门的我们决定从南昌坐火车到金华再改乘班车,这样无非是想省点钱。

     第一次目睹省府的繁华,真让我们这些山沟里长大的人大开眼界。火车是晚上九点的,我们借此机会到火车站附近的街道上走走看看,发现这里不光楼高,而且商铺林立。大街上车辆穿梭,城市人穿着也漂亮得体,对比之下我们就是从农村来的老土,别人一看便知。

    我们基本上是手拉手在大街上前行,因为怕在人流中脱伴走丢。天快黑了,我们决定找一家饭店吃饭。

      到过几家大饭店,只见里面干净卫生,布置美观,但看到菜谱上什么“鱼香肉丝、宫爆鸡丁”的价格都在十五元左右,我们吓得连忙退出,实在是吃不起那么贵的饭菜。

       我们只得去火车站周边那些小饭馆看看。让我们惊喜的是,那些小饭馆门口都立着一块‘快餐一元’的招牌,我们拣了一家较偏的店,因为内面顾客不多,相信会快点吃到饭。

    当我们一行出现饭店门口时,里面的服务员可真热情,忙着请坐,欢迎光临。我们试探着寻问吃饭是一人一元吗?服务员回答说:外面招牌上不是明写着吗?难道我们会骗你不成,听到这话,我们这才放下心来。

        我环视一下店内,店不大,设施也不是很好,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在厨房忙碌着。不一会,几个小伙子给我们上饭上菜了,发现只有汤不见菜。我心里想,我们又没点菜,来这么多汤干么?但一想,也许是这家饭馆的风格,我管不了那么多,闷着头吃着饭。


    吃着吃着,对面桌上吵起来,说是每人要交十元饭菜钱,吃好的顾客不恳多交并与收银服务员理论时,只见从厨房冲出五、六个凶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菜刀和棍子,其中一个上前给理论的人一记耳光,并大声吆喝着,谁来店里撒野不付饭钱?那被打的人轻声说:你们说快餐一元,怎么现在要收十元一人?那伙人凶神恶煞地说:我们店规定饭一元一人,你们那些菜难道不要钱吗?

       此时我才发现今天遇到黑店了,饭店早就设了圈套给顾客,那么多汤原来是他们为多收饭钱而备的,纵使你报警也难说清物不所值。

       我自识趣忙将饭钱按人照付,招呼着同伴快点离开,所幸,我们是在后结帐,要不我这耿直的性子也许同样也会遭回冤枉打。

遭遇老板娘“关爱”   
 
    凭着乡镇人民代表证,凭着村干部,凭着一脸的忠诚老实,我很快找到了工作。

       我在一家铝合金门窗店上班,工资不很高,但待遇还行,吃住老板的,工作强度也不大。

  老板夫妻是重组家庭,尽管开了一家当时利润比较高的铝合金门店,但管理水平却一般。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我手艺不错且头脑较活,对我特别信任。

       我也不负他所望,给他们出了许多好建议,并带好工人,店内业务量明显增大。渐渐我成了老板娘心中的特殊人了,每次有朋友来,都叫上我一起喝酒,有时去外接业务也把我带上,并把我如何如何手艺好,头脑怎样怎样灵活介绍给客户,我在无形中提高了身价和知名度。

     再后来,老板娘包揽了我的洗衣服、剃头等生活所需生活,每次吃饭总是把好菜给我碗里送,这微妙特别的待遇让我警觉起来,不会是老板使的美人计来控制剥削我吧!
  
       我深知,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我的目标是出来打工赚钱,来不得半点闪失,古语“出外口稳、身稳、手稳”的警言时常在耳边响起,尽管老板娘眼中放出那种暧昧的光,我总是故意”麻木不仁”,一个情感上的傻子。

       我知道,老板是我的衣食父母,老板娘亲近不得,但也得罪不得。我在工作和情感中艰难前行,我给自已订下策略,对老板娘的挑逗不拒绝,但只是周旋而不越红线。

  那年年终结帐回家时,老板娘给我付工资时,她说了一句让我感动的话:小陈,你确实很优秀,我懂你,你怕我骗你工资不敢接受我,其实我真的很爱你,并动情地流下眼泪……

       我从老板娘手中接过工资,心中如释重负,总算到年尾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了,她帮我提着行李,送我到车站上车,当车徐徐开动的时候,我从车窗伸出脑袋挥手告别,并说出一句:老板娘!谢谢你一年对我的关爱,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汽车驶出车站,耳边听到老板娘在说:明年记得回来我店啊。

他乡有难的日子

    不知又觉春节离我远去,转眼又到外出打工的时间了,我照旧背上行李来到瑞安,也许是天意,当我从温州乘船到瑞安时,正好碰上去年的那个老板娘。她不容分说从我手里拿过行李,并说:我天天在看你怎么还不回来。

       其实我心里根本没想再去她店里做事的打算,因为我去年就联系了一家比较大的门窗厂,工资也比她那里高,但无奈被她碰上,只得跟着她回店。

    尽管老板夫妻都为我回来他家而高兴,但我心里却另有打算,约一个月以后,我提出要增加工资的要求,并说明我家负担重,需要去找一个工资高点的厂,老板知道我无心在他家继续做事,不得已放手让我离开。

       但有一个要求,在他家做了一个月的工资要过两个月来拿,迫于急着脱身,我同意了他的要求。第二天我顺利进入了原先联系好的那家门窗厂,成为那冷作车间的副组长。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那厂刚刚上三天班,我突然病倒了,高烧,全身疼痛难忍,身上没有钱的我,只得叫同伴把我背着去原老板家讨工资治病。

       原老板夫妻见我病得不轻,忙将我送入医院,碰巧医院主治医师是老板的邻居,他请求主治医师不论怎样都要全力救治,医疗费由他负责。原来我得的是急性败血病,如不是入院救治及时将有生命危险。

  在住院其间,老板夫妻无微不至照顾我,让我深受感动。一个月后,我出院回到了厂里上班,这一次他们没再挽留我到他家做事,只是说: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他,只要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

       在住院其间,我还结识一对慎姓老夫妇,他们是这家医院的门卫和被服管理员。原来这对老夫妇是我那老板娘的干爸干妈,善良好客的二老也把我当干儿子看待。在后打工的日子里他们便成了我在他乡唯一的亲人,每年都给我提供被褥和生活日用品,平时我有空去他那里串门,干妈总是往我口袋里塞吃的东西。

       人间自有真情在,不是亲人胜亲人。那段有难的日子得到的关爱,让我终生难忘,感恩不尽。

一次难忘的知遇

    在瑞安生活了两年,由于我的工作性质,经常走村串户上门安装,接触的人比一般在工厂做事的要多得多。

       一天,我在瑞安市万松路看到一个白发老者,他穿着笔直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脚下的皮鞋擦得油光呈亮。走起路来腰不弯,背不驼,一看就是个当官的人。



    我被他的高雅气质吸引着眼球,心中有一种想去了解他的欲望,只可惜,身为陌路人,过往匆匆的,只能在心底暗暗崇拜他。

       忽一日,在厂里的门卫室我又一次看见他,原来他是厂里新来的门卫。他还是那种打扮和风度,他常常在门卫伏案写什么。出于我敬仰和好奇,我写了一首打油诗“七十公公白头翁,没有改革怎相逢。德高何须坐冷凳,怎不在家娱儿孙?”的纸条丢到他的桌上。

     看完后,只见他忙起身站起来招呼我进屋,并搬来凳子让我坐下,问我哪里人,今年多大啦,高中毕业吗?

       我告诉他我江西修水人,今年34岁,初中辍学,他听后忙说:不错、不错,有水平。并苦笑地对我说:他姓韩,浙江瑞安人,今年75岁,无儿无女无配偶,黄埔毕业生。朋友和干儿子都在台湾,这几天在给他们回信,感谢政府,现在每月给他800元生活费。

  他说,家里也没什么亲人,出来做门卫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晚年别无所求,只要无病无痛寿终就好。

       后来我们成了忘年交,在厂里工作的两年间我的行动没有受到过门卫的限制,进出自由的,下班后我们聚在一起聊些过去他的故事,也谈些社会现状。

当了一回工程师

    打工的日子还有一件让我荣幸之事,我被成宏金属门窗厂老总刘国成作为工程师身份介绍给客户。

       那年,门窗厂承揽了一个国际知名企业新办公大楼的门窗装璜业务。说起这家企业确实了不起,他是生产高端阀门的民营企业,主要产品用于油田输油管用,法定人张总很有名气。

  这家企业办公楼一共六层,窗户大且多,厂部要求很严,工程外框安装完毕后,遭到了厂部工程质量质疑,下达返工通知,时间紧,任务重。

       刘厂长在没有办法说服对方的情况下,找到我,看能否有办法补救,我在了解情况后说:你明天约好张总,我去说说解释试试,是否有效,我不敢保证。

     另日,刘厂长亲自驾车来接我,并叮嘱我说:你不要说你是我厂的工人,你现在的身份是:上海某门窗厂的工程师,这样用户会对你有不同的信任看法,我默允了刘厂长给我的职称,心里却在计划着今天的说词。

       车子直接开进了阀门厂的办公室门口,我们下车径直走进办公室,只见张总早在那里等候,我偷眼一看,张总胖胖的中等身材,说话和气,举止文雅,第一印象就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企业家形象。

  双方寒暄后,我们切入正题,张总把返工部位及原因说过后,我即发言问张总几个问题,您对门窗铝材质量有怀疑没有?张总说:我们检验过,没有怀疑。我接着说:您对制作工艺有意见没有?张总说:工艺可以。那你就是对固定片厚度有怀疑?张总说:是的,我怕固定片与铝材连接力度不平衡。

       我忙笑着说:张总,您是一个精密阀门厂的老总,对金属强度和力学是很了解的,铝材与不锈钢强度差多少?如果张总不难为人,只从质量出发,恕我直言,您多心了,不锈钢强度是铝材的几倍,试想,当铝材强度拉力是一百公斤时,有着三百公斤强度拉力的不锈钢会承受不起铝材一百公斤的拉力吗?就是固定片再厚也不能保证铝材本身无法承受而脱离呀!

  我话刚说完,张总站起身来说:陈工程师说得对,我没去考虑强度和拉力,这样施工没问题,厂部认同,复工吧!别耽误工期。刘厂长在旁边不言未发见事情摆平了非常高兴,在回家的路上夸我见解独特,分析正确,举证合理,说服力强,佩服!

       就几句话,我被门窗厂特别看重,而且白白捞了一个工程师的称号,我不知不觉当了一回工程师,在我人生的荣誉榜中记录了一无法实现的梦想。
 
  不知不觉在瑞安打工四年,一九九五年冬,因家中孩子要上学念书了,我决定辞工回家,待我不薄的成宏金属门窗厂领导多次挽留我留下,我没有接受厂领导的好意。当年腊月二十五日我登上了回家的汽车,在离开厂里那早上,厂领导破例为我送上锦旗,上书(优秀员工,先进工作者)为我送别。
     
       转眼二十三年过去了,那段打工的日子牢牢地刻在我的记忆里,让我难忘,让我留恋。

     再见啦!浙江瑞安!

     再见啦!成宏金属门窗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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