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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荡风景 无名老人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全秋生

  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蒙蒙。
  少年时期读《徐霞客游记》里关于雁荡山的章节,不经意间就记住了这两句诗,但真的一睹雁荡之奇绝风光,则是三十余年之后的事了。
  陪我前往雁荡山的家骏兄时任台州市散文学会秘书长,文笔极好,据说以前经过商,但看起来没有一丝市侩气息,为人稳重,书生味浓郁,与我做伴可谓相得益彰。
  雁荡山在温州境内靠乐清市,离台州市区真的不算近,可家骏兄从十六岁开始骑自行车独游以后,竟一发不可收拾,三十多年来,先后居然有上百次游览的经历,对雁荡山的地理风光、四季色彩变化和昼夜晨昏的更替可以说了如指掌,比当地人要熟悉得多!能有这样的同伴兼导游同行,是雁荡之行的最大亮点,至今仍回味无穷。
  因为轻车熟路的缘故,家骏兄驾车直接来到网上预订的酒店入住,店不算大,私人开的,还算干净,我们分住两间房,环境不错,推开窗户便是青山,因为时近冬天,各种蚊子虫蚁自然是没有的,负离子足够用了!一夜无梦,醒来已是天亮,我打开箱子,换好阿迪牌运动装和鞋子,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力道,轻松地到隔壁敲门,家骏兄早在房间等我,于是一同下楼吃早点,早点没有想象中的丰富,甚至可以说简单,好在我从不挑食,只要是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再粗糙也吃得津津有味。
  早餐完毕,我们正式出发了,驱车十几分钟后便来到雁荡山索道停车场。
  说实话,雁荡山当时的索道给我的印象并不理想,厢车陈旧、狭小也就罢了,速度还极慢,与国内其他名山的索道不可相提并论,好在不是旺季,游客少且距离很短,只几分钟后我便踏上了传说中的雁荡山。
  不知徐霞客当年从何处登上雁荡山,栈道当时肯定是没有的,也就是说我脚下踩踏的小径不一定会有徐霞客当年留下的脚印和身影,但雁荡山肯定有一个最先接纳徐霞客脚步的地方,当然,一定不只是徐霞客一个人,或许有仆人几许沿途照顾他的饮食吧,否则果腹充饥之物从何而来?或许还有画师几人相随,见到美景便描摹下来,否则以后写文章如何记得某处风景才配称绝妙?某处峰峦配称山势奇绝?或许还带有保镖或贴身护卫,如果没有绝对的安全保证,碰上劫道的岂不要抛尸荒野?我和家骏兄就犯了一个并不美丽的错误,上山既没带单反相机也没有准备任何吃的食物,只是手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可惜我的手机像素太低,只好朦胧地记录着眼前能让我激动的风光,就像我此刻写作时一样朦胧不清,雁荡山的风光似乎全在我的脑海,又似乎说不清哪处风光记忆特别深刻,只能是片段式的记忆,来还原我当日登山时的某些情景。

非 庙 非 院

  沿着栈道前行,在半山腰上我并没有看到多奇多绝的风光,心里不免有点感慨:还是古人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相见不如思念。看来友情如此,爱情如此,就连到大自然的观光游玩也概不例外。
  刚嘀咕完,眼前就出现特宽敞的一个大洞,仿佛百年之前高僧打坐练功的洞府,进得洞里,豁然开朗,洞无后壁,遥对千丈绝壁,抬头远望,山势奇绝,俨然仙翁打坐,庄严而肃穆;探头往下一望,深不可测,遥遥传来阵阵风过的呜呜声响。我双手合十,对天长啸一声,除石壁传来一点儿回响外,四周很快又归于寂静:霞客或已来过,洞府不留痕迹。大明朝时的强盛与富足早已随流云雨打风吹去,蓦然顿悟:我辈想追寻前人之踪,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不若随性而游,自娱自乐罢了。
  心头纠结已解,浑身一轻,我转身走出石洞,继续前行。一座铁索桥悄然入目:桥面不算太窄,下面是看不到底的沟壑,因为时近冬天,桥下并无水响,少了一种鸟鸣声声和流水泠泠作响的乐趣,多了一分肃杀的萧瑟之意。一脚踏上去,左右前后立即剧烈地晃动起来,我无比紧张地眼望前方,一步一步往前挪动,左手抓住桥的栏杆,每走一步整座桥都会摆动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恐高症。若说有,我分明已经走在桥上;若说没有,可我又清楚地感觉到了恐惧。但我脸上却装得十分自然,一边微笑前行,一边让家骏兄给我拍一张照片留念。以至回京之后,我时常会调出这张难忘的照片来静静观赏,远处看上去实在是优雅极了!可有谁知我貌似平静的心里当时曾掀起过多高的恐惧之浪啊!人生常常如此,只能远观赏玩凑热闹,实在经不起近距离仔细推敲的。平时所谓走进某人的内心深处一说,做起来真是谈何容易啊!
  过了悬空铁索桥,接下来的路径就显得平淡无奇了,我俩边聊边走,本以为很快便到尽头,谁知却山势陡转,放眼望去,远处隐约有红墙碧瓦藏于树丛之中,可眼前小路走向却往右拐直下,有一小亭如鸟翼状振翅欲飞,上得亭子来,周围山头仿佛都矮了一圈,咦,看来这亭子的位置还颇有“一览众山小”的味道。刚要往山下撤,一回头发现亭子脚下山坳里居然有一屋角伸出来,看似庙宇又感觉不像,一种独特的神秘瞬间击中了我的双眼。
  我和家骏兄沿着小道往下走,屋角背后的风景渐渐露出真容,红墙碧瓦,檐牙高啄,果然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建筑物。整个山谷静悄悄的,时值冬月,连鸟鸣声都没有。我俩走近屋檐,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看,完全愣住了:一个身穿袈裟的小和尚正在用手机和什么人通话,屋内古色古香的茶几上摆放一把古琴,周边全是书架,架上居然满满的全是书,我再往远处看,屋内分为两重,里面一重窗门紧闭,两重之间有一走廊,走廊一侧居然有男、女厕所的标记。
  这就奇怪了。说是书院,读者或学生全无,却有和尚一个;说是庙宇,却无菩萨佛像,门口亦无香炉佛龛等独有的标记物。这是个什么地方?三分像庙宇,七分倒像书院,难不成这小和尚就是房子主人?年纪轻轻,怎么可能会积累如此财富?如果此屋另有主人,又为何会有年轻小和尚的出现?望着二楼窗帘紧闭的房间,我平时所读武打小说里的情节不断翻滚出来,莫非是逃犯在此藏匿?我不禁脱口而出。
  家骏兄也迷惑不解:“可能是私人书院吧?”
  “如果是书院,也太偏了!最起码会有一条好路吧?”我百思不得其解。
  “再说谁会跑到这里来读书?”我轻轻嘀咕着。
  “秋生兄,过来看看!”我循声走过去,房子的正前方居然还有一方人工挖的小水塘,一条石砌小路伸入水中。水并不干净,可以肯定不是饮用的水源,我们沿着碎石小路站在水塘前方望去,才发现此建筑居然是按风水方位建成:一汪碧水映日月,三面青山藏虎豹。左青龙,右白虎,吞云吐雾,啸傲山林,自在逍遥,好个风水宝地,果然世外高人。
  因为觉得此屋主人身份太过神秘,我和家骏兄迅速离开,连照片也没有拍一张,转身下山去了。多年以后,有一次和鲁院同学聊天,对方居然说当年同班同学里有一位女同学浪迹天涯之后落脚雁荡山并开了一家书院,掐指一算,时间和我造访雁荡山非常吻合。莫非此屋主人竟是我的同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摇头,雁荡山范围那么大,怎么那么巧就让我碰上了她的书院?
  世间万物皆有缘,遇见就是最好的重逢。至于眼前所看到的建筑物是庙还是书院,它的主人或大商巨贾,或大奸大恶,于我又有何干,值得这样去追根究底吗?如此看来,是我过于看重皮相了!

合 掌 为 峰

  从书院往山下走,很快就到了山脚,肚子也开始叫了,我们到农家小店吃完午饭,便向传说纷纭的合掌峰景点进发。
  合掌峰不看景点介绍是无法明白其中之意的,就算看了也难解其中之味。从远处看去,就是一座突兀而起的山峰,比周边高一点儿罢了,并无独特之处,可当我随家骏兄走入合掌峰里面,我才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震撼: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大自然生不成的自然景点。
  合掌峰其实不好定义,合掌,像人的两只手掌一样合起来,这么定义当然是两座山了;正因为山体下部是空洞而顶部是合拢一体的,实际上还是一座山峰,把“合二为一”“一分为二”的哲理巧妙地融为一体,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刚走进合掌峰,一条盘曲小径蜿蜒而上,将山峰一分为二,愈往上走,空间愈大,地势愈奇,每走一步都不同,洞壁上不时留有古人的碑刻,移步换景,感觉人在峰峦的内部不断向上盘旋,而洞对面的山峰则在不停地往下降落,正所谓此消彼长,遥相呼应,默默相守千年万年而不改初衷。
  大约百十米高以后,一座庙宇出现在眼前了,我们沿着木制的走廊向洞外望去,只见一线天外阳光明媚,万木葱茏,“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一线天的顶端不时有水滴洒下,因距离洞底太高,到眼前时水珠已经破碎,极细的雨丝打在脸上,凉飕飕的,正所谓飞珠碎玉从天降,疑是甘露南海来。我拿起手机从内向外想拍点好风景,但身边黑乎乎的,拍出来效果很不理想,只好作罢。
  登上木楼走廊,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约百多平方米的佛家道场灯火通明,佛祖慈眉善目,面露笑容,好一个莲花座上乾坤大,洞里世界日月长。洞壁凹凸不平,只要能够放置的地方全是佛像,无论你双眼往哪里看,都能感受到佛祖的温暖无处不在,让人有一种亲临灵山佛国的神秘感。
  我细细打量着洞顶,没有任何人工缝接之处,浑然天成融为一体。突然一阵佛家乐器敲响,几位年轻和尚在一位年龄稍长的带领下开始诵经,抑扬顿挫的声音直冲耳膜,一位远道而来打扮富贵的中年女士迅速匍匐在地,叩头、作揖,长跪不起,我才明白和尚是在为女士做法事:看女施主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口中喃喃自语的虔诚模样,我暗暗猜测她或许是在祈祷家里生意越做越大,或许是在为家中老少健康无恙而祈福,看那珠光宝气的一身打扮,但愿她不是为了赶走小三,稳住自己的正宫地位才好!
  亲临诵经现场于我而言还是第一次,佛音悠扬,梵曲声声,鼓乐齐鸣,再加上小和尚嗓门清亮干脆,好听入耳,热闹而不喧嚣,佛号于耳边余音袅袅,经文于心间盘旋迂回,平日听惯京华都市各式噪音的我,一下子仿佛沉浸到了无边的寂静海底,眼前没有了功名利禄的诱惑,没有了浮躁不安的焦虑,没有了喜形于色的轻浮,没有了各种杂乱无章的“谆谆告诫”,就连骨子深处的那份孤傲也悄悄消弭于无形,周身恍如荡漾于一种柔和的光明温暖之中。
  佛法无边,苦海有涯。
  据说,人体双掌合十,会有一股神秘的气场在周身自然流动,功力深厚之人,更是三花聚顶,莲台隐现;如果合掌为峰,天地之间必然灵气流转,巨大的气场会有祛病消灾、驱魔除妖之功亦未可知。或许这才是合掌峰千百年来香火绵延不绝的缘故吧!可据当地人说,合掌峰之所以出名,是因为月圆之夜,合掌峰就像一个裸女双手合十、沐浴其中,胸前两只硕大无朋的乳房活灵活现,让游人沉醉不已!
  俗话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想,如果去掉它们背后附加的讥讽含义,再加上一个“合掌为峰”,恐怕这才是大自然让人类陡生敬畏之心的真正原因吧。

万 佛 成 山

  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果然月光如流水一般洒满雁荡山的每一个山头角落,我和家骏兄又信步来到了合掌峰景区门口,家骏兄征求我的意见,告诉我月色下的合掌峰景区又是一番景象。我以白天太累明天还得继续登山为由婉拒了家骏兄的热情,其实我只是不忍心让家骏兄又破费买门票了,于是转身回宾馆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来到了小龙湫景区,高大的徐霞客石雕像寂寞地守在路边上,没有雨棚遮盖,没有香火祭拜,春沐雨水夏纳凉,秋染月色冬凌霜。此时已是冬季,只是不知他那遥望远方的双眼里,是希冀我辈追寻他的足迹前来细品雁荡的奇山怪石碧水深谷,还是在思念自己遥远的故乡?踏遍青山人未老,魂归故里万般好。但愿霞客九泉之下能够坦然面对后人崇拜时的狂热与冷落时的苍凉。
  沿塑像右行百十米,有一几近干涸的小瀑布,只有一汪清水羞涩地藏在石块之间,抬头向天空张望,像一口数十丈深的古井,上小下大,只是我们站在井底,井壁被千年万年的水流切割成螺旋形状,仿佛有人用刀片沿井口一路刮下来,印痕十分清楚,偶尔滴落的水珠到谷底时已分散成小水雾,洒在脸上凉丝丝的让人触目惊心: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超能力在这里得到了验证,我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虽然没有看到从天而降的飞瀑流泉,少了一种飞珠溅玉的美丽影像,但我却看到了瀑布背后的本来面目,这又是另一种不为人知的真相,沧桑古老,刻骨铭心,在世人迷醉的外表下其实满目疮痍,伤痕累累,大自然如此,社会如此,红尘之中个体生存者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番感慨,几声叹息。我离开了徐霞客塑像,向下一个风景点走去。
  听闻雁荡方圆数百公里,有名有姓的景点就达几百处之多,若想游遍雁荡几近痴人说梦。家骏兄如是说,我终于明白家骏兄痴迷于游雁荡实乃一种成长情节,欲忘不能,欲罢难休,一种对雁荡执着的爱让他在记叙雁荡的文字里寻寻觅觅,乐而忘忧。
  突然,眼前出现一座几百米高的巨大崖体,上有摩崖石刻“天柱”二字,原来这就是有着丰富传说的天柱峰!我肃然起敬,只见崖体陡峭挺拔,像斧劈刀削般矗立在路旁,靠腰际处数十丈高几乎寸草不生,是一处攀崖登高的绝佳之处。抬头仰望,隐约有一条铁索从天柱峰崖顶穿过正对面的另一处山头,看广告牌上提示才明白:这就是雁荡山最为惊心动魄的观景点,每天上下午各有一次走钢索和攀崖的绝技表演。表演者技艺娴熟,胆大心细;观赏者倍感新奇刺激却惴惴不安,多半替这些奇人异士捏一把汗。
  大凡观光赏景,不外乎仰视、平视和俯视,作为看客,角度不同得到的感官刺激是完全不一样的,望着眼前的千丈绝壁,想象着表演者在上面腾挪跳跃的情景,我突发奇想,这种难得一见的表演,最好是从对面山上观看比较好。于是和家骏兄朝天柱峰正对面的小径盘旋而上,路不宽,全是花岗岩石板铺成的,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偶有几处损坏,露出前人砌筑的痕迹,苔痕斑驳,乌黑粗粝,那真叫一个古老沧桑了得!
  因为是淡季,游人寥寥,一路上居然没有遇见一个人,大约十点钟左右,我们终于爬到了与天柱峰等高的地方,正好有一个亭子,就在我俩找好位置坐下静等表演开幕时,突然从山上下来一群学生,叽叽喳喳,男孩女孩童声脆嫩,说是从学校出发登山过来的,无须买票,身后跟着一条小狗摇头摆尾,不亦乐乎!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空山无语闻犬吠,绿树底下藏童趣”的快乐时光,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开始啦”把我拉回现实:只见天柱峰绝壁上几个人像猿猴一样往下跳跃,远远望去,他们用脚一点绝壁,绳索便荡起来,瞬间人已滑下几丈远,电光火石之间,腾挪跳跃拿捏之准、反应之敏捷、力道之大,实非常人能及,果然是艺高人胆大,数百丈高的悬崖,几分钟之间便平安着陆。可惜没有单反相机,无法用影像记录下这壮观的一幕。
  表演结束后,学生们呼啦啦地跟老师下山了,我和家骏兄各自找块石头坐下来,家骏兄用手一指右前方最远处的一处建筑物告诉我,那是部队的气象站,他曾经去过,上面有驻军。我静静地远望着,目测有多远,突然我发现眼前最近的一座山峰就像无数大小的佛挤在一起,有的端庄肃穆,有的满脸笑容;有的双手合十,有的诵读经文。几尊小佛靠在一起就是一尊大佛,整座山峰就是一尊最大的佛,这种佛中有佛的奇异景观让我震撼了!我急忙让家骏兄往前看,然后用手机拍下来,从手机屏幕上看更是活灵活现。
  “家骏兄,这真有点儿像西方如来居住的极乐世界啊!如果周边都是水的话,整个就一海上佛国也。我就给它取名万佛山吧!”家骏兄接过手机,细细品味,感叹连连,说自己来雁荡山多少次了,这次陪我最辛苦,走的路最多,平时看到的许多景点都是景区标注出来的有名有姓,这次完全是即兴所游,不按常规出牌,想人之所未想,游人之所未游,见常人之未常见,真是不亦乐乎!
  蓦然想起远在京城的驴友奕然来,虽身为女子,却胆识不让须眉,一有闲暇即单枪匹马外出野游,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在京城周边崇山峻岭之中则结伴玩穿越,宿野外,随身携带帐篷吊床,简直是花样百出,其乐陶陶,当属驴友群体的经典成员和极品佳人。当年曾邀约我加入他们的队伍,可惜不知其中乐趣的我竟擦肩而过,如今看来实是人生一大憾事!

无 名 即 名

  万佛山虽遥遥相对,真的想过去可不知要绕多少山路,再说多是悬崖峭壁,就算过去了也是寸步难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审美境界,在此处表现得淋漓尽致,呼之欲出。令人欲游不能,欲罢难舍。
  家骏兄提醒我时近正午,建议原路下山去填饱肚子再说,我觉得原路返回不如继续往上走,看看还有什么更奇异的风光在等候我们。
  佛说,五百年的修炼只为等来伊人一回眸。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还有更好更奇的风光就在前方不远处默默守候着我的光临,岂可半途而返。于是我们继续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山随路转,水随路旋,穿过一片菜地和茶园之后,果然有一处庙宇若隐若现,远看红墙碧瓦,近看居然是一处洞穴,我和家骏兄一道走进山门,正好有一位大妈端了一盘刚出锅的年糕,哇!真是来早不如来巧,大妈听说我们没有吃饭,立马招呼我们两个用餐。
  准确地说,这是一处藏在山洞里还没正式开光的小庙,没有大雄宝殿,没有香火缭绕,甚至没有诵经的和尚,只有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正在厨房做饭,刚刚装修一新的厅堂几尊金光闪闪的佛像正襟危坐,就在我细细端详、心里默默祈祷雁荡之行平安顺利时,耳边传来家骏兄的招呼:秋生兄,快来用餐,刚出锅的年糕,味道鲜美哈。
  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斋饭,虽然北京广济寺常有施粥放饭的时候,但我从没有吃过,没想到千里之外的雁荡山居然会有一顿斋饭在等着我:你来与不来,我都在这里等你,不离不弃。蓦然想起仓央嘉措《相见》一诗,莫非我与雁荡山前世也有约吗?我坐在小桌旁细细地咀嚼着面前的年糕,百分百的素食,吃起来津津有味,抬头望见莲台上的佛祖,正静静地看着我,那双通天彻地的慧眼一定知晓此时此刻我心中的感慨:早来五分钟,这盘素食还没有出锅;晚来五分钟,这盘素食已落他人之腹。不早不晚,刚好端上桌我们就到了,人世间许多事情都这样,不争迟与早,刚刚好凑巧。
  显然我就是“刚刚好凑巧”群体中的一分子,吃过年糕后,家骏兄给其中一位主事的一张百元大钞,算是表达我们的一番谢意,因为庙宇还没开光,暂不接受香火钱。告别老太太们,我们开始从另一条路下山,一路上我不停地问家骏兄,如此山高险峻,路途遥远,几个年纪这么大的老太太,平时吃喝拉撒的问题如何解决?难不成有人送上山来?或者说他们的后人会定期帮助解决?家骏兄望着远处飘动的白云告诉我,雁荡山有许多这样的小庙,有的老人几十年都没下过山,有的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年,真正达到了“了却凡尘事,莫问故乡屋。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禅宗境界。
  我们踩着一级又一级的石砌台阶往山下行走,恍如踏着雁荡山一页又一页的古老历史,石阶何年何月何日何人所砌显然已不可考,但石阶上苍老的苔藓仿佛在告诉我们:岁月如流,流不去的是雁荡游客们的热情与好奇;脚印藏风,吹不走的是雁荡风光的奇绝与秀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深居简出的老人们用青春守护着庙宇的宁静,用皱纹收藏佛祖的慈悲与宽容,渡劫三千弱水瓢,放下屠刀佛祖邀。就在我离庙宇里的菩萨愈来愈远、脚步愈来愈沉重的时候,迎面上来一个上了年纪的挑夫,正用木棍支撑着满满一担日常用品停下来休息,我心怀敬意上前打招呼,一问老爷子今年七十六岁,肩上所挑的正是庙宇日常所需,再一细问,居然就是我们吃年糕的那家庙宇。我惊叹连连,自己正值盛年空手下山还嫌累,人家古稀之年挑担上山何止千级台阶?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高人从来在民间,此话果真不错。本来我不好意思开口要给老爷子拍照留念,但家骏兄用本地话一说,老爷子竟然满口答应,从容面对我的镜头,留下了一张笑容灿烂的影像。
  回京之后,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翻看这张照片,因为没有邮寄地址,也不知老爷子的名字,这注定是一张无法寄出去的照片。虽然我心里明白,名字不过是世俗凡人的一个记号罢了,但收藏着别人的照片寄不出去始终是一种遗憾。时间一晃几年就过去了,那家没开光的无名小庙和挑担的无名老人却从此留在我的心中,“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行走在京城钢筋水泥构建的“森林”里,有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迎面而来,擦肩而过,可转眼之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雁荡山无名老人身上那种顽强的意志常常给我温暖与感动,促我自强,催我自新,在人生的弯弯山道上奋勇前行!莫非这就是雁荡山无名小庙里的佛祖给予我启迪:无名即有名,无缘即有缘;无即是有,有便是无。生在红尘间,不得不清高;长在世俗里,不得不随缘。
  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蒙蒙。唐朝贯休和尚的诗句又在耳旁响起,透过京城上空浓重的雾霾,我仿佛看到千里之外徐霞客在雁荡山奋勇前行的背影,渐行渐远,渐远渐行地高大起来!

  ——原发《北方文学》2023年第3期

责编:鲁 微

  作者简介:全秋生,笔名江上月,江西修水人。作家、资深编辑。先后在《青年文学》《北京文学》《解放军文艺》《天津文学》《诗歌月刊》《星星•散文诗》《作品》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数十万字。有散文入选《散文海外版》《海外文摘》等选刊,其中散文《西四羊肉胡同》入选北京市丰台区2019-2020学年度第一学期七年级语文期末试卷、2020-2021学年部编版语文七年级上册期末复习:非连续性文本阅读精选练习题汇编、2020-2021学年部编版语文七年级上册期末复习写景抒情散文阅读专练三种试卷,出版散文随笔集《穿过树林》《北漂者说》。现供职全国政协中国文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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