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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土地长出的文学绿树

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卢曙光

  2023年春,好友詹谷丰邀我同往桃坪村,这里是他当年下乡的地方,是他知青生活三年所在地,同时距知青点不远的来苏村,曾留下苏东坡的足迹。我俩都对地方史感兴趣,我也有上山下乡经历,能一起到他当年插队的地方,回忆青春往事,顺道参观陈家祠堂,苏公渡口,文峰古塔,感受新农村建设面貌,何乐而不为。
  知青点在今山口镇桃坪村,当年叫桃坪公社永红大队,谷丰所在的永红知青点,都是来自县城的学生。另外有上海知青点,他们都是来自上海。同时还有来自山口、桃坪等地非农业户口的本地知青,驻关山水库。关山水库距永红知青点很近,但他们很少往来,也从不龃龉,并无矛盾,几年来相安无事。若干年后,彼此又凑到一起成为朋友,想起当年相逢不相识,难免付之一笑。
  桃坪是个环境优美的地方,这里盛产茶叶稻粮,名字的由来不知始于何时,但每到春天桃李盛开的季节,景色很迷人。桃坪河从北山而来,流经桃坪全境,到来苏汇入修河支流武河,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武河可以直达彭蠡。
  当年山口、漫江茶市兴旺时,船只往来穿梭,茶叶经这条水路抵达上海、汉口商埠而行销海外。桃坪与桃源有一字之差,也无法认定桃坪是否从桃源演变而来,但是这里风光秀丽,美不胜收,却是不争的事实。有晚清武乡人古陵曾作《桃源记》,道尽山青水碧,纯朴民风。

左三为詹谷丰。
  愧我身生桃源里,才薄难作桃源记。有人问我景如何,口短不能道几多。脉脉无言来苏水,银河如带环几里。高峰拥出高翠鬟,枫林梅岭翼阜山。山半神仙辟有洞,渔郎去后无人问。水口自古无津涯,落花流出有人家。柘馆竹篱云续断,鸡鸣犬吠泉流乱。客至烹鲜饭胡麻,新汲水煎北岩茶……
  而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17岁的詹谷丰等48位知青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则是另外一番景象。知青队驻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坡上,方圆一二平方公里,长满了茅草和残杂的荆棘灌木,还有一座座杂乱无章的坟墓,偶尔有一二棵落尽了叶子的桐树孤零零地兀立在荒野里,寒风吹过的时候,四野一片飒飒的响声。
  知青们居住的这排土房,应是“八字头上一口塘,两边开渠靠山旁,中间一条机耕道,新村建在山坡上”的时代产物,后来它又成为了修关山水库时的民工房。一共六间,土墙到处是裂口,宽的可以放进拳头。
他们被安顿在这里,睡的是二条櫈搁上铺板的简易床,屋檐伸出大概一米多点,就是他们每天交流聊天的场所,左右二端是厨房厕所。到来之前,大队给他们准备了基本用具,泥巴灶,水缸等。水井在距知青点百米的山坡下。
  刚来时,贫下中农为初到的他们准备柴火,缸里的水也是满的。但以后这些事都要他们学着做,砍柴挑水概不例外,还要参加生产劳动。从此他们不再是学校打打闹闹的学生,在父母面前可以任性的孩子,而是人民公社的一名新社员,一个新农民。
虽然县城不是大城市,同学们的家庭条件大多并不好,在当时国家还不富裕的日子里,都是南瓜、稀饭熬成的苦日子里长大。但是第一次来到知青点,自己要洗衣做饭,挑水砍柴,晚上煤油灯照明,男同学初来乍到,还觉得新鲜,但女同学那边,第一晚已是抽泣声一片。
詹谷丰先生。
  詹谷丰出生于1956年,老家是修水四都镇,父亲是一名公社干部。1956年年景好,所以他出生时,父亲为他取名谷丰。父亲对他很严,他自己也很努力,所以在校的时候,就加入了共青团。
  1973年在县城高中毕业时,面临人生选择,他也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当时校团委发出倡议,要求响应毛主席发出的“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谷丰也和所有同学一样,在倡议书上签名。在上山下乡的时代潮流裹挟下,离开父母到远离县城的桃坪公社永红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在知青队的日子,业余生活十分枯燥,但是他有读书的习惯,晚上点着煤油灯看书,虽然很累,但是可以排解日子的枯燥无味,也可以充实自己的知识。他曾步行一个多小时到山口街上只为买《鲁迅传》《鲁迅小说诗歌散文集》,那是个特殊年代,选择的范围非常有限。每次回到县城家里,会到县图书馆借书,不仅自己看也拿给大家分享,他常常与爱好相近的队友交流学习心得。
  他曾霁雨之后对着远山太阳下白练般的瀑流,大呼:“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下来,东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为青丝暮成雪。”或许对这些古诗的慢慢体会,或许生活压力的感悟,使他知道了人生不能虚度的道理。
  他是知青队的队长,也是其中很用功肯努力的一位。劳动时他积极带头,上山砍柴,下坡挑水他都争着干,春插、双抢、送公粮这些累活从不回避,并练就了一副铁肩膀。因为他的优异表现,1975年4月他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知青队第一个入党的人,随后担任永红大队党支部副书记。
  从此他的视野更广阔了,与社员们的接触更多了,对群众工作更了解了,而这段基层干部的经历和积累,对他后来担任领导职务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几年的艰苦一言难尽,不仅要面对日晒雨淋,而且生活清苦,有着许多只有自己才能体会的不容易。关于这些细节,谷丰在《夜行者手记》中作过回顾,可略见一斑。
  担任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就是会议多起来了。为了不影响生产, 大队党支部往往晚上开会,开会的地点在大队部,知青队离大队部约有五华里左右,出门就是二里路左右的无人区,一条小路从茅草里鸡肠般地绕着,路两旁都是荒冢坟墓,有的还是前几年修水库挖土塌方砸死的民工的新坟。下坡之后断断续续有了人家屋场,但路旁那一棵棵树黑暗中鬼魅似的立着让人心惊胆颤。
  每次开会,同房的徐奇和熊伟民送他,三个朋友一路上晃着刺目的手电筒,大声走过坟地。到了大队部之后,他们两人就回去了。乡下的会常常开到夜深人静,鸡鸣三遍。回去的路上虽然有手电筒壮胆,但茅草中的每一点动静,和黑暗里的每一阵风声都让他头皮发麻,汗毛直竖。
  有一次,天上没有月光,四野一片漆黑,一路上想着小学课本上鲁迅踢鬼的故事。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感觉是踩了一个什么滚动的东西,等他摸索着找到那个萤火般的手电筒时,照见地上一个白色的骷髅,睁着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脊背上的冷汗都吓得冒了出来,想起白天在坡地开荒时徐奇他们挖到了一个骷髅,但这个骷髅竟长了脚跑到路中间来了。
  从那次以后,他半夜从大队开会回来,走到最害怕的那段路时,会朝知青队晃着手电,大声呼喊。徐奇和熊伟民总会循着他手中的光柱迅速赶来,老远老远,听到他们为壮胆的吆喝声和脚步声。
  几年之后,他们落户的知青队不存在了,四十八个队友,健康地下乡,平安地回城。谷丰是较早离开知青队的,告别永红的那天晚上,他同徐奇、熊伟民 、谭水根三人在关山水库边上谈至深夜,然后又漫无目的地在荒草萋萋的野地里乱走一气,在夜色中放声大笑,引吭高歌,他们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气息,惊起了草丛里的夜鸟和野兔狐狸。
  离开永红知青队后,他先在马坳供销社食品加工厂酿酒,后调县供销社担任人秘股长、县外贸局副局长,从此走上领导岗位。1989年转行成为修水县文联副主席,正式进入文坛,追求他心存已久的文学梦。1994年他离开老家南下东莞,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
左二为詹谷丰先生。
  从1996年小说集《苍山无尽》出版以来到今天,共出版小说集4部,散文集(包括长篇散文)7部,长篇人物传记1部,可谓硕果累累。1994年4月任《珠江潮》杂志编辑部主任、副主编,2005年到2017年,当选东莞作家协会主席。他曾任广东省作家协会六、七、九届理事,第八届主席团成员和广东省作家协会散文创作委员会副主任。现为中囯作家协会会员。
在任东莞市作家协会主席12年间,发现扶持了许多青年作者,创办了东莞市荷花文学奖。由于成绩斐然,被推荐为中国文联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和中国作家协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目前正在创作长篇历史散文《东莞传》,这是宣传东莞、反映东莞历史文化的重点图书,人们拭目以待。
  五十年前,知青建队的关山,是一片荒芜的山坡,板结的黄土和坚硬的石砾,不适合庄稼生长,知青们试图用茶园来美化荒岭,却收效甚微。如今的关山,依然不是庄稼的福地,但这片山坡,无意中让一粒文学的种子落地生根,开出花朵。
  这位从修水关山走出的一级作家,如今著作等身,大名鼎鼎,下面以第七届东莞荷花文学奖突出贡献奖的《颁奖词》作为结尾,以概括他的成就,也佐证修水是个诞生文化奇才的地方:
颁奖辞
  詹谷丰是一个优秀的作家,也是这些年来东莞文学发展的重要组织者和推动者。二十几年前,他带着故乡的生活积存和文化记忆来到东莞,并扎根于此,由现实追忆历史,从小说转向散文,先后写下了《纸上的文人》《书生的骨头》《民国的长衫》等重要篇章。他的写作气质与精神追寻,坚定、悲怆且富有理想主义情怀,这份热忱,也体现在他对文学新人的扶持、文艺事业的开拓上。他的作品与风范,已经成为东莞文学史上的醒目路标。

【古城旧梦】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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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曙光:江西修水人,1958年生,热衷诗、联、赋写作和地方史研究。著有历史散文集《幕阜拾零》,长篇文史著作《盛世宁红》。现为中国楹联学会、中华辞赋社、中华诗词学会、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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