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浏览: 次 作者:晏承健
今年中秋假期,我再度踏上黄龙山。
这座横亘湘鄂赣三省的大山,峰峦叠嶂,云海缥缈,素有江南"香格里拉"之誉。登山者络绎不绝,中秋更盛——人潮在崇山峻岭间穿梭,像一串跃动的音符,奏响一曲秋韵黄龙。修水县黄龙山。
自高山红哨起,山路变窄,化作一段羊肠,蜿蜒隐入竹林深处。至竹林尽头,路断了,一些行人便折返。我怀揣登顶的执念,循着前人踩出的野径,继续向上。

攀过一块石壁,一缕清苦回甘的香气悄然袭来。循香而觅,石缝间伸出几枝野菊——纤细的枝桠托着薄嫩的叶片,叶间擎着淡黄的小花,迎风摇曳,玲珑可爱。它们像袖珍的金丝皇菊,却更显清瘦、更加坚韧。
野菊开得饱满而密集,沉甸甸地将枝蔓压低,宛如石缝中升起的一轮轮小太阳。它们沿着石壁攀援,绕过试剑石,爬上龟驼岭,顺着山脊肆意绽放,浸染出浓浓秋意。秋风扫尽落叶,万物萧萧,唯有野菊逆势而开,成了黄龙山"一枝独秀"。黄龙山上野菊花。黄龙山上野菊花。 它是嫌弃山下沃野空旷,还是厌恶人间喧嚣?我不得而知。或许,菊花天性清逸孤傲,骨子里带着东晋陶渊明的倔强与豁达。
一千六百多年前,庐山脚下,东篱菊开。那位厌弃樊笼的彭泽县令,辞官归隐,弯腰采菊。他将菊酿成酒,一边赏菊,一边饮酒,从“一觞一觞独饮”,到“一壶一壶倾倒”,酒兴渐浓,挥笔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菊花的清芬,让他挣脱世俗枷锁,化作田园间自在起舞的蝶。这股力量跨越千年,在河南顾老师身上重现。2015年,她在辞职信上,写下“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转身决然离去,追寻诗与远方。她的从容与笃定,不正是黄龙山野菊的现代注脚吗?修水县黄龙山。
我徜徉在野菊丛中,思绪随云海翻涌,仿佛羽化成蝶,飞至龟驼岭。巨石旁,却见一女子弓着背,双手交替拔扯野菊,交叉一抖,抖落根系沙土,再将整株整齐码在石脚,已有一尺高。那根系断裂的脆响,令人心颤。也许,在女子看来,错过一花,便错过一世界。于是,她爱得越深沉,双手拽得越紧;爱得越偏执,毁得越彻底。 同样爱菊,李清照的情感却温婉如诗。新婚别后,她思念成灾,日渐消瘦,偶遇秋菊吐蕾。对饮一杯黄昏酒,菊便入了她的诗——“人比黄花瘦”。恋人的思念,入木三分,甚至触碰到思念的疼痛。于是,她的诗不朽,花不落,诗句传唱千年,思念延续千年。黄龙山下白岭镇。
不知不觉,夕阳西沉,落成一道火红的霞,夺去了野菊几分光彩。风一来,它依旧轻舞,似银铃般的笑。我该下山了,如倦鸟归巢,重返樊笼。只有野菊,依然挺立在巍峨的黄龙山峰,与星辰作伴,与风霜为伍,自顾自地如期开放。
原本以为,我惊扰了野菊的秋梦,殊不知,自己才是梦中人。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我们常被世俗欲望迷惑,被生活压力束缚,迷失方向,失去自我。我们能否活成本该成为的模样?野菊笑而不语。若如野菊般通透,顽强地生存,不负生命所托;从容地生活,不负心之所向——人生或许,会有另一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