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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同样培植了像樊健军这样在原乡原土原色里具有探险精神的作家，读他的乡土小说，就像在清泉里添加了柠檬，往往会品尝出另一番滋味。他以崭新的意识来回顾生活过的那片土地，以大人类为视角，来寻找出当今人类在生存困惑中所共有的一些东西。他几乎脱掉了政治与历史的外衣，让原生态的人裸露在抽象了的乡土背景下。乡土是符号，人类才是主角。 读他的小说，就像在读卡夫卡、加谬等荒诞小说作家的作品一样，对人类自身荒诞行为的反思与再现，常常使人有在幽暗深长的地洞里穿行的感觉。虽说他的小说在关注乡土、关心农民上与传统的乡土小说十分接近，不过更注重从历史发展与文化积淀的共同作用中把握现实生活，从而使对生活客观而形象的描写具有一种形而上的理性追问的力量。 小说中写得最多的是石头。石头是土壤里裸露出来的骨头，具有象征意味的物品。他的石头是有生命的，或坚硬或柔软，或沉重或轻浮，那都是人的命根。在小说《风窝石》里，可以看出人与石头混杂一起，像一堆棋子。人与人的活动、关系、矛盾都与石头有关。而小说中的荒诞，也是由于那枚潜藏于矿石堆里的风窝石而生发。当人们像兽一样，为找寻它拼命时，它隐藏在暗处窥视着，冷笑着。它冷眼观赏着具有黑色幽默的悲喜剧的发生与发展，并为它画出了让人哭着笑着的结局。当矿山停业整顿时，在一片让人心寒的废墟里，它很偶然地出现了。正是这偶然性造成了他小说里的那种冷酷的荒诞意味。看山狗对着破木箱一脚竟踢出了那枚宝贵的风窝石!读到这里，前面的一切都会在眼前重现，更觉这现实的寒冷，这石头的残酷。在《采石场的炮声响了》这篇很有黑色幽默味道的小说里，白血病与忙牯所干的拆墙、偷盗以及杀人与被杀之事，全是为一个叫水花眼的女人。人的本能与欲望，在荒诞的情趣描写中，像是黑夜里的油菜花似的，灿烂得可笑。 xiushui.Ｎet 在《阴阳祭》里，听一个死去的人讲述他的身世，讲他的祖父祖母及周围的亲人朋友们的故事。他像从土壤里生长成怪异植物似的，用网似的根须网住他接近过的每一个人。他在那里讲着，有些饶舌唠叨，可他嘴里吐露出的活人与死人的故事，就像上帝一样创造了另一个世界，荒诞的世界。这篇小说自然的情绪、泥土的色彩、亲和的语感及形成的文本，就特别的细腻与诗性。读它，想起马尔克思的《百年孤独》与胡安鲁尔弗魔幻小说里所读到的那种沧桑与忧患，还有寒透骨髓的森森鬼气。《九木棺》来源于九棵树，种下它，其实就是种下了未来的命运。小说构思极为巧妙，梦与现实的融合，把五妹、五嫂到五婆一生五十多年的命运贯穿起来。她结婚时种下的九棵树是命运背后的象征，梦便是快速推进命运进程的桥梁。一个多梦而又倔强的弱女子的生活，便在梦里行进，而现实的险恶总是给她的梦注入了极不和谐的浑水。“五妹只有做梦，梦才是唯一的体会与感悟，梦才是唯一的通道与出口。”“五妹感觉自己一直在做一个梦，连续的梦，不间断的梦，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了五妹颤栗的源泉。”作为女人，她本来是幸运的。梦使她实现了嫁给强壮的小石匠的愿望，而没有屈服于父亲强逼着嫁给衰老的瞿老爷。按乡土观念，人的盛极与衰败只隔薄薄一层纸。嫁给小石匠后，她的荒诞而又悲哀的命运之程就开始了。生殖与生育之于丰沛的沃土，是一种天赐。可这种天赐的快感也在她第八、九个孩子的生育中，化作悲哀的结局。她依靠的大树小石匠也由于此事而受累致死。荒诞便孕育在这种严酷的现实里。 xiushui.Ｎet 樊健军的小说现象，可以说是中国乡土小说很独特的现象，他在人本与人文上的探索，使我们在本已成为厚土乡土文学领域里，看到了一丝清新的光芒。可以说，他是在试着用小说来描绘李欧梵所说的“现代性的中国面孔”。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多乡土小说的出现，或许是对传统文化和民族性格的认同越来越多，而乡土文学的作家们，则在其中担负着更多的责任，他们必须用人文理性的视线去关注农村的变化，也必须有充满忧患的眼光看待日益现代化的中国。樊健军也会沿着他自己的探索之路走下去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