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举是中国古代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人才，起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选官制度，形成于隋朝，定型于唐代，延续至清末（1905年废除），历时约1300年。现代高考则是其延续。 明代科举考试（尤其是会试）将考生试卷分配给若干个“房”（类似现代高考中的“阅卷小组”）。 据《明史・选举志》载：“会试分十八房，各房官皆取其平日所推重者，谓之房师。”明成化年间（1465-1487），会试分房逐渐固定为十八个房，分别对应《易》《书》《诗》《春秋》《礼记》五经，以及其他科目，故称“十八房”。选取平时最为推崇敬重的人担任各房房官，房官又称为“房师”。由房师独立评阅本房的答卷，将筛选出的优秀答卷即“房荐卷”推荐给主考官。 例如某年会试，《春秋》经房房官收到300份考生试卷，房官会从中择优选出30份推荐给主考官，最终，该房推荐的试卷中有15份被主考官选中，成为当年进士。 房师的学术水平和文风倾向直接影响考生命运。若房官未将试卷推荐给主考官，则考生直接落第；房官荐卷再由主考官决定去留。历史上许多名臣皆因房官慧眼识珠而得中进士。  湖岭 万历二十二年（1594），文震孟（1574～1636）二十岁时，即以《春秋》考中乡试，成为一名举人。但在后来的会试中，文震孟却连续九次落第，历时27年。天启二年（1622）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文震孟第十次参加礼部会试。三场考场下来，文震孟终于榜上有名，成了一名贡士。三月十五日，新科贡士参加殿试，文震孟一举夺魁，成为明朝第八十二位状元，位至内阁大臣。 文震孟之所以实现惊天大逆转，就是因为遇上了一位能慧眼识才的房师，他就是江西宁州（今修水）人，太常寺卿周希令。 据《天启壬戌科进士同年序齿录一卷_明天启_刻本_史_传记_贡举》①，天启二年（1622年）会试，周希令担任“春二房”房官，其所录取进士（门生）十五名，他们分别是：伍承载，陈殷，黄宗昌，孙征兰，李玉华，邢泰吉，文震孟，宋贤，毛舜徵，卫景瑗，许国士，熊胤震，戈允礼，颉鹏，赵怀玉。 
（春二房文林郎给事中周希令江西宁州人）
什么是“房稿”？清顾炎武《日知录・十八房》记载：“至乙卯以后，而坊刻有四种：曰程墨，则三场主司及士子之文；曰房稿，则十八房进士之作；曰行卷，则举人之作；曰社稿，则诸生会课之作。”坊间刻印（出版社）的书籍有四种类型： 周湖岭 第一种叫“程墨”，收录的是科举三场（乡试、会试、殿试）考试中主考官的范文以及应试士子的文章； 第二种叫“房稿”，汇集的是十八房进士的作品； 第三种叫“行卷”，收录的是举人的文章； 第四种叫“社稿”，收集的是儒生们在文社聚会时的课业文章。 其中，“房稿”就是十八房进士的“房师”推荐的优秀文章合集。这些选集可供当时士子学习揣摩写作格式、技巧等，是科举考试的参考资料，类似现在的高考学习资料。 当时民间书坊发达，为迎合考生需求，大量刊刻房稿、程墨等教辅书，形成庞大的科举出版市场。如《万历十八房稿》《崇祯丁丑房稿》等，成为后世考生的范文集。 天启二年（1622）科也刊刻了房稿。 状元文震孟的《药园文集》中有《壬戌春秋房稿合刻题词》和代房师《题房稿》，其中表述的家国情怀，师生情谊，至今读来，仍让人泪目。  故事，棘闱既竣，门人各以其所业贽于其师，师迺拔其尤者，评赏而传之国门，世所称房稿者也。房有专师，独治麟经，及戴氏礼者兼师，师虽兼，乃其所评赏者，亦专反其门人，独经义则时合。经义之合也，自两经而外，亦概未之有也。则非独其师兼也，繇两经举者，往往不能当他房之数，数既寡，非合刻不足以居巨帙。至若麟经之文，家有专门，颇相秘惜，三岁一悬咸阳之市，犹千金也。 湖岭 壬戌之役，不佞出浒西周师之门，师春秋名家，其制举义声震秇林，而林师鹤胎以名太史兼其事，盖二三子欣欣幸得师矣。 頋亡何而林师以省觐归，又亡何，而周师病卒于京邱。方周师之病甚也，犹手选诸子书稿而付之，孟精审简确，为一时冠，其所叙语，惇勉嘱累，凄惋绝不忍闻，而经义则遂巳散佚矣。 其明年，林师自闽寄所阅文来，人仅踰十，文不满百，而是时孟既以逐臣归里，林密山深，讯问都绝，无能与同籍诸昆遍索帐中之秘，迁延二年，度此事终不可巳，因转相缘觅，得三百余首。至者梓之，不敢删也；未至者缺之，不敢历也。梓者不敢评，其评则林师所裁与原文所自载也。盖网罗搜弋，为诸昆效剞劂之后良苦，且以存吾师焉。事宛如生不忍割，亦不敢擅也。较之往刻，稍称巨丽伟观矣。不佞乃忾然叹吾师之不与寓目也。 吾师以高第入中秘，即有志经世之业，沈黙自守，不妄言笑。既出为给事，其所条奏，皆国家利病，人所不经言者。疾且革，犹惓惓剖析于贤奸正邪之辨，不以病自弛也，乃竟赍志以没。 吾师之叙书稿，固云策名报国，有二三子在，吾复何忧？然则吾师之所望于吾侪者，当不徒区区爵位之名号之显融，而悬书帋贵，抑又其最浅鲜者矣。 时艰方棘，报国迺所以报师也，诸昆能无朂焉。若孟三十载沉沦，一朝摈弃，君恩师恩，两无酬补，经术经世，唯以祝之。诸昆优游林壑，长称太平伟民，是亦吾师之所贻，与诸昆之所共相成者矣。 周湖岭 译文： 按照旧例，科举考试结束后，门生各自将自己的习作呈献给老师。老师便从中选拔出优秀的作品，评点赞赏后在京城传布，这就是世人所称的‘房稿’。 房官各有专门教授的经书，如单独研习《春秋》的，以及兼授《礼记》（戴氏礼）的老师。老师虽有兼任不同经书的情况，但所评点的内容仍专注于各自的领域，只是门生的经义文章有时会相互融合。这种经义融合的情况，除了《春秋》《礼记》两经之外，此前几乎从未有过。这不仅因为老师兼任多经，还因为同时精通两经的考生，往往不及其他房官选拔的人数多。人数既然稀少，若不合并刻印，就难以汇集成大部头的文集。 至于《春秋》经义的文章，各家都有专门的学问传承，彼此颇为珍视隐秘。以往每三年在京城书市悬挂售卖，价值堪比千金。 壬戌年的科举考试，我出自浒西周希令老师门下。周老师是研究《春秋》的名家，他撰写的科举经义文章声名震动文坛。而林鹤胎老师以名太史的身份兼任另一经的房官，当时诸位同学都为能师从两位贤师而欣喜不已。 不料不久后，林老师因回家省亲离开了京城；又过了不久，周老师竟在京城病逝。周老师病重时，仍亲手挑选诸位门生的书稿交付给我，筛选精审简约，堪称一时之典范。他所作的序言中，惇惇勉励、嘱托牵累，言辞凄婉令人不忍卒读，而两经的经义文稿却已散佚不全。 本文来自修水网 第二年，林老师从福建寄来他评阅的文章，每人仅十多篇，总数不满百篇。此时我已被贬为逐臣回到乡里，身处山林深处，与外界音讯断绝，无法与同乡的诸位同仁遍寻老师留下的文稿。拖延两年后，料想此事终究不能作罢，于是辗转寻访，收集到三百多篇。已收到的文稿便先行刻印，不敢擅自删改；未收到的则暂时空缺，不敢随意补录。刻印时不敢妄加评点，所保留的评点都是林老师原有的裁断和原文自带的批注。 这般搜罗征集，诸位同仁在刻书过程中着实费了一番苦心，也是为了留存先师的遗泽。书中往事宛如生前场景，我们不忍割舍，也不敢擅自改动。相较以往的刻本，这部合集已堪称宏大壮观了。只是我不禁感慨叹息，先师再也无法亲眼见到此书了。 周老师以高名次进入宫廷秘阁，早有经世济民的志向，平日沉默自守，不轻易言笑。出仕担任给事中时，所上奏的条陈都是关于国家利害的关键问题，多是他人不敢言说的内容。 病情危急时，他仍念念不忘剖析贤良与奸佞、正直与邪僻的界限，不因病重而松懈。最终却抱憾而逝。周老师为书稿作序时，曾说‘策名报国，有二三子在，吾复何忧’。由此可见，老师对我们的期望，绝不仅仅是官位显达、名号荣耀，而那些希望靠著书立说求取显贵的想法，恐怕又是其中最为浅薄的了。 修水网 www.xiushui.Ｎet 如今时局艰难，报效国家才是真正的报答师恩，诸位同仁能不以此自勉吗？像我这样三十载仕途沉沦，一朝被朝廷摈弃，君恩与师恩都无以回报，唯有将经术与经世的理想寄托于诸位身上。希望诸位同仁能在山林间优游自适，长久地做太平盛世的贤达之士，这也是先师留下的福泽，需要诸位共同成就。  壬戌春闱前之十日，适东陲告急，人心汹惧，天子意重文治，不为色阻，诏简文学禁近之臣，往董厥事。或谓当羽书旁午之日，而复取此侧弁吚唔之士，对偶训诂，岂时务所急，果欲赋诗退虏乎？㢤？不佞则曰：不不恇攘震撼之日，真才杰士必有应运而起者。先是余甫入棘前，偶征异梦，意名世之士必在今岁，乃竭精殚虑，摩娑尺幅，相士神理，冀网罗国宝，以储世用。神若告之，兆若叶之，所获十五，言人人殊，要皆吐吞性灵，勃发奇气，意必创获，语思垂范，非徒拘拘帖括，止慱一第巳者。比出棘而接见其人，无弗肖其文也；搜其笥中之所藏，又无弗肖其闱中之文也。稜稜凿凿，可以风世，可以经世，真才杰士意在斯乎！意在斯乎！ 修水网 www.xiushui.Ｎet 竣事而余且病，选成而余病益甚矣。蒲柳之质，望秋欲殒。䇿名报国：幸有二三子在，吾复何忧？勉旃最㢤，无自负，无我负。使他日名世烨然，追踪溯源，皆曰：是当出某之门者乎？藉有荣施，非一世矣。 选不满百，非文不足多，亦非余病不能多，名世嗃矢正不必多也。顾余选不多而多者㦯，亦无以少此。 译文： 壬戌年春闱前的十天，恰逢东部边疆告急，人心惶惶。天子始终重视文治教化，并未因战事而动摇，于是下诏选拔宫廷中精通文学的近臣，前往主持科举事务。 有人议论：“如今军事文书纷至沓来，正是急需应对边患之时，却还要选拔这些头戴侧弁、只会吟诵经书的书生，考他们骈文对偶、文字训诂，难道这是当前最紧要的事务？难道真要靠赋诗来击退敌寇吗？” 我却要说：“并非如此！在这人心动荡、局势震撼的时刻，必定会有顺应时势的真才杰士涌现。” 此前，我刚进入考场（棘院）之前，偶然做了一个奇异的梦，预感今年必定会有名扬天下的士人出现。于是我竭尽心力，反复揣摩每一份考卷，从文字中审视士子的精神与志趣，希望能搜罗到治国的栋梁之材，储备为国家所用。 湖岭 仿佛有神明暗中指引，又似梦境的预兆得到了应验，最终选中了十五位士子。他们的文章风格各异，但都展现出超越常人的性情与风骨，字里行间勃发奇崛之气：立意力求创新独到，文辞追求成为后世典范，并非仅仅局限于八股文的格式、只为博取一个功名的人。 等出了考场接见这些士子，发现他们的言行气质与文章风格完全相符；再翻看他们平日所藏的文稿，又与考场中的文章如出一辙。他们的文章立场鲜明、内容扎实，足以感化世俗、治理天下——真才杰士大概就在这里吧！大概就在这里吧！ 等到科举事务结束，我已积劳成疾，而选编文集时病情愈发严重。 我本就如蒲柳之质（自谦体质衰弱），临近秋天便不堪秋风摧残。但所幸还有这些贤才在，我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希望你们自我勉励，切勿辜负自己的才学，也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倘若他日你们名震天下，追溯本源时，世人都会说：“这些人出自某先生门下！”如此一来，这份荣耀将不止于当世。 此次选编的文章不满百篇，并非因为文章不够优秀，也不是我因病无法多选，而是名世之才本就不必以数量衡量。 不过，我选编的数量虽少，但其中蕴含的“分量”，并不会因篇数少而减损。 湖岭 从《题房稿》中可知，等到科举事务结束，周希令因国事操劳已积劳成疾，而选编文集时病情愈发严重。 半年之后的八月十四日，天子感念周希令为国操劳，晋升他为太常寺少卿。然而刚过十天，周希令竟因积劳成疾突然倒下，再也无法起身。在临终之际，他仍强撑着整理衣冠、正坐于席位，如同在朝堂之上端庄处事。得知消息后，知己好友如给事中谏官章允儒、赖良、佐传槐，御史李日宣、樊尚烨、吴之仁，以及门生如翰林院修撰状元文震孟、常州推官李绍贤、倪嘉善、杨行恕，节度使王相说、赵怀玉，县令戈允礼、毛舜岳等人，纷纷从各地赶来，他们在灵前拱手告别故人。周希令生前始终恳切真挚地以国事为念，最终平静离世，众人上前探视时，才发现他已溘然长逝。文震孟为周希令撰写了墓志铭，并代作《题房稿》。 周希令（1566年—1622年），字子仪，号浒西，周季珊曾孙，周贲之孙，周期亮长子，宁州双凤周季麟、周季凤族曾孙，刑部尚书周期雍族侄。 周希令年少即举童子第一，以《春秋经》应天1599年选贡，1600年中顺天乡试举人，1613年登周延儒榜进士，二甲二十三名，授翰林院庶吉士。主编《天问略》，首次将伽利略天文望远镜介绍到中国。1515年授兵科给事中，1620年礼科右给事中，转左给事中、户科给事中。光宗朱常洛即位，周希令上中兴十二要疏。熹宗朱由校继位，逆党势起，周希令与明末“天下第一廉吏”杨琏共同上疏，人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忠可贯日。1622年会试，周希令主管分房考试，他以《春秋经》著名当世，所选拔的都是才学出众之人，其中有状元文震孟。这年八月，皇帝嘉奖其功劳，晋阶太常寺少卿，不久因劳累过度，逝于任上，享年五十七岁。有《新刻春秋谈虎讲意》《天问略》等存世。 周湖岭 从明末状元文震孟的记载中，我们得以触摸周希令这位经术与风骨兼具的明末士大夫灵魂。 
（周希令《春秋谈虎讲意》）
《春秋》名家与科举文运的引领者。周希令是明末研究《春秋》的权威，其撰写的科举经义文章“声名震动文坛”，甚至在京城书市中，《春秋》经义文稿曾“价值堪比千金”，足见其学术地位之高。他对经义的阐释既恪守家学传承，又能突破陈规，尤其在壬戌科考试中，作为《春秋》房官，他选拔的门生文章与兼授《礼记》的林鹤胎门下作品形成融合，打破了此前“经义融合罕见”的局面，体现了其开放的学术视野。在科举房官中，坚持以“真才”为选拔标准，与当时“字栉句比，心枯神瘁”的模仿之风形成对比。 在病重之际，周希令仍亲自筛选门生文稿，以"挑选精审简约，堪称一时之典范"的严苛标准完成编选。其序言中"惇惇勉励、嘱托牵累"的字句，既饱含对后学的殷切期待，更深藏着对学术传承的使命感。直至生命垂危，他仍坚持以学术尺度裁断文稿，拒绝草率汇编，为后世留存了兼具文学美感与经术深度的科举文献，诠释了"临终托稿"的精神重量。 周湖岭 至死不改报国忧民的本色。 文震孟记述周希令病逝前 “惇勉嘱累，凄惋绝不忍闻”，字里行间渗透着对国事的忧思。他以高名次入仕，任给事中时，所上奏章 “都是关于国家利害的关键问题，多是他人不敢言说的内容”。天启年间，阉党专权、边患频仍，他作为科举精英，既以经义研究维系学术正统，又以谏官身份介入政治，不避忌讳、直陈时弊，尽显 “以天下为己任” 的士大夫担当。即便病重，仍 “念念不忘剖析贤良与奸佞、正直与邪僻的界限”，将忧国忧民的情怀践行到生命终点。 在《题房稿》中，周希令的选士标准更揭示其经世理想：他摒弃 “徒拘拘帖括，止博一第” 的功利化取向，推崇 “稜稜凿凿，可以风世，可以经世” 的文章，要求士子 “吐吞性灵，勃发奇气”，既要有思想创见，又需具备社会关怀。当 “东陲告急，人心汹惧” 时，他仍坚信 “真才杰士必有应运而起者”，这种对经术转化为治世能力的笃定，构成其报国情怀的学术根基。 他将“报国”的精神火种传递给后学，正如门生文震孟在文中所言“君恩与师恩都无以回报，唯有将经术与经世的理想寄托于诸位身上”。周希令病逝后，他“迁延二年”辗转搜集文稿，“至者梓之，不敢删也；未至者缺之，不敢历也”，这种近乎固执的坚守，并非仅为保存文献，而是守护一种“报国”的精神火种。周希令所言“幸有二三子在，吾复何忧”，将师门期望从“官位显达、名号荣耀”升华为“报国”之志，批判“靠著书立说求取显贵”的浅薄观念。实则是将报国理想转化为文化基因，通过师道传承实现跨时代的精神接力。在他看来，即便朝政腐败、边患频仍，只要“真才杰士”不绝，士大夫的报国情怀便能在文化传承中生生不息。 本文来自修水网 当文震孟感慨“时艰方棘，报国乃所以报师也”时，实际上揭示了周希令情怀的核心：报国不仅是对君主的忠诚，更是对士大夫道统的坚守。在明末“君恩师恩，两无酬补”的时代悲剧中，他以学术传承、直言进谏、师道培育为路径，将个体的报国情怀转化为一种文化符号——即便肉身消逝，其倡导的“经术经世”理想仍通过房稿、门生、精神话语得以延续，构成对黑暗时代的无声抗争。 周希令的报国情怀，是明末士大夫群体精神世界的缩影。既浸润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儒家理想，又承受着“进亦忧退亦忧”的时代煎熬。他以经术为基、以谏言为刃、以师道为桥，在科举制度与政治黑暗的夹缝中，开辟出一条“报国”的精神小径。尽管其个人命运以“赍志以没”告终，但文震孟等门生对房稿的坚守、对“真才杰士”的期许，恰是其情怀的延续。在历史的长卷中，周希令的报国情怀如同一盏孤灯，虽未能照亮明末的全部黑暗，却为后世留下了士大夫在乱世中坚守理想的精神范式——所谓报国，不仅是对王朝的忠诚，更是对“道”的永恒追寻。 周希令的一生凝结为三重鲜明形象： 修水网 www.xiushui.Ｎet 经学家：以《春秋》研究名动天下，推动科举经义融合，维系学术传统； 政治家：以谏官身份直言时政，将经术与治世结合，试图挽救明末危局； 教育家：以严谨态度编选房稿，以师道精神培养后学，超越科举功利而重精神传承。 其学术品格与政治风骨，无疑是明末知识阶层精神世界的典型缩影 —— 如同一盏孤灯，虽未能照亮乱世的全部黑暗，却为后世留下了士大夫在困境中坚守 “道” 的永恒范式：所谓报国，不仅是对王朝的忠诚，更是对理想信念的毕生追寻。
【原创文章 版权所有】
（2025年６月23日） 参考文献： ①《天启壬戌科进士同年序齿录一卷_明天启_刻本_史_传记_贡举》。 ②《药园文集》、作者：[明]文震孟撰、版本：民国十九年长洲王氏晒印本、卷之十四、第256页、23卷。 湖岭 ③《药园文集》、作者：[明]文震孟撰、版本：民国十九年长洲王氏晒印本、卷之十四、第254页、23卷。 ④《药园文集》、作者：[明]文震孟撰、版本：民国十九年长洲王氏晒印本、卷之十四、第255页、23卷。 三、《题房稿垂》④ 去秋陈太史典淛试，归道吴门，出翁解元卷见示，余览之，惊异，谓于斯道又开一法门矣。乙丑（天启五年，公元1625年，乙丑年）既隽，偶取房稿读之，巳遍阅之，而文如翁者，且比比也，乃信风气变则俱变，心精灵则俱灵，闭门合辙，语不虚耳。因是有感于人文之际，尸之者天，乘之者运，若唐诗之初盛，而中而晚，作者不知也，览者得之，一时之览者，不即知也，后之览者得之。方其启思出想，伸帋命腕，风檐静晷，长灯烛明之下，森森鬼神，固有牗其衷而扶其腋者，灵变所至，不约而趋，又何怪㢤？变至今巳极，灵至今巳尽，而终不尽不极也。能为戊辰（1628年）房稿也者，则必不为乙丑房稿也者，每见操觚之士，行卷一出，转相配拟，字栉句比，心枯神瘁，方谓得其形模，肖其肤理，俄而头而神情又一换矣。深心玄览，必览其所不换者，而自得之，则林林秇苑，直巳陈之，忽既披之秀，而况是科之文，大都取象于子，学裁于玄，乍展涤神，久沿易赝，欲鲜太甚，本色或漓，浣濯过度，真质遂冺，巉刻彫镂，竭工索巧，大雅元音，倘不能无少伤乎？斯亦棅文起雅之君子，所宜瞿然而深念也者。课儿之业，间有丹铅，友人言焉，谓斯可垂矣。夫余遯处穷山不能躬，然太乙之蔾，寓目人文之盛，乃思窥群英之残膏剩馥，为垂世之日耶？斯言若殆为余解嘲尔已。 修水网 www.xiushui.Ｎet 译文：去年秋天，陈太史主持浙江乡试，路过苏州时，拿出翁解元的考卷给我看。我读后十分惊异，认为在科举文章之道上，这又开辟了一个新境界。 乙丑年（科举）考中后，我偶然取来各房考卷阅读，通篇读下来，发现像翁解元这样的文章竟然比比皆是。于是相信：时代风气变化，文章风格也会随之改变；人心灵慧，文章也会随之灵妙。所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这话果然不虚。 由此我感慨于人文与时代的关系：主宰其兴衰的是天意，乘势而起的是时运。就像唐诗，从初唐、盛唐，再到中唐、晚唐，作者创作时未必意识到风格的演变，但后世读者却能从中察觉脉络。当时的读者未必能立刻领悟，而后世读者却能有所收获。 当作者构思动笔、铺纸运腕时，在风檐寂静、长烛通明的考场中，冥冥之中仿佛有鬼神启迪其内心、扶持其笔力。灵思变幻所至，众人虽未约定却自然趋同，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如今文章的变化已达极致，灵妙也已尽显，但终究不会真的穷尽。能成为戊辰年房稿的文章，必定不会重复乙丑年的风格。常常看到写作的士人，一旦某篇行卷流传出来，便纷纷模仿，字句雕琢，耗尽心神，自以为学到了形模肌理，不料转眼间文章的主旨与神情又焕然一新。 本文来自修水网 真正用心深察的人，必定会探寻其中不变的精髓，从而有所领悟。如此一来，那些繁多的文苑之作，不过是陈旧的草芥、已开过的花罢了。何况此科的文章，大多从诸子中汲取意象，在玄理中裁取格局。初读时令人心神澄澈，但长久沿袭就容易流于虚假：若求新求异太过，本色可能会流失；若雕琢修饰过度，真质就会隐没。一味追求冷峻刻画、精雕细琢，穷尽工巧，恐怕难免会损伤大雅正声吧？这也是主持文风、振兴雅正的君子应当警醒并深思的。 我教导子弟读书时，偶尔会做些评点批注。友人说：“这些可以流传后世。”我隐居穷山，无法亲自主持文运，只能目睹人文之盛，于是想从群英的残膏剩馥中窥探一二，难道真能借此让文章流传后世吗？友人这话，恐怕只是为我解嘲罢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