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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说“人间至味是清欢”，我却要说“人间至味是饥饿”。 今年的端午节，小妹做东，邀请在修水的亲人一起过节。面对满桌佳肴美味，虽然吃了很多，但感觉还是没有那种香甜得劲的感觉。 我这种感觉，可能大家都有。有的说哪里的东西好吃，哪里的菜真材实料，全部是土猪肉走地鸡家种菜，但吃了之后，好像也就是那么回事，留不下很深的印象，也引不起吃了还想下次再去吃的冲动。不知是人们的味觉退化迟钝了，还是现在的食材没有过去的地道？ 人间的至味到底在哪里？ 写到这里，立即想到清代周容的《芋老人传》中的那个书生。同样是芋头，同样是芋老人的妻子一个人做的，但第一次是那么的可口香甜，第二次却浅尝之后，停筷不食，觉得前后的芋头“判若两芋”。其原因就是，未中进士之前，书生是贫寒之人，饭都常常吃不饱，何况那天在雨地里走了几十里路，又冷又累又饿，芋老人的妻子煮了芋头端上来之后，书生“尽一器，再进”，一连吃了两大碗。在书生的心中，这时的芋头又香又甜，书生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以致十多年之后，已成相国的书生还在念念不忘，特意把芋老人夫妻二人请来，再一次煮芋头。但今日的芋头还是过去的芋头，但今日芋头的味道却不是过去芋头的味道，因为今日的书生是已经做了相国的书生，是尝遍人间珍馐的书生，不再是过去那个贫寒的书生了。 周湖岭 从芋老人的故事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饥饿才是人间至味！ 确实如此。 记得七十年代初，我还只有十多岁，我表叔在县赣北汽车公司开车。有次车子坏在古市镇桂家垄，在等待车队派人来修理的时候，表叔把他父亲，也就是我的舅公和我邀去桂家垄，陪伴他和修车师傅。那天中午的吃食，就是我舅公走了几里路，跑到古市街上，买了一些包子回来，大家胡乱吃点，对付一下。但车子修起来比较麻烦困难，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修好。 车子修好之后，又跑到古市集镇，帮人拉了满满一车柴火，十一点左右才开始往白岭开去。那时的路是砂石路，车是老爷车，走了很久，十二点多才到白岭街上，几个人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肚子不停地咕咚咕咚的。就在大家饥肠辘辘之时，表叔朋友的母亲招呼大家去吃夜宵。只见八仙桌的四方，各放了一海碗堆得冒尖的炒米粉，米粉飘着腾腾的热气，热气中蕴涵着浓浓的香味。用筷子操开米粉，只见米粉里混合了很多的炒鸡蛋和腊肉丁，还有一点点干辣椒。在灯光的映照下，米粉泛着诱人的油光。大家就像下山猛虎似的，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一大海碗米粉就像风卷残云般的见了底。现在什么三都米粉、南昌米粉，那里比得上我那时吃的米粉！ 1977年上半年，我是月塘公社路线教育工作队队员，吃住在社员家里。当时，住地固定，吃却是派饭，今天派在这家吃，明天派在那家吃，全小队每家都要轮到。那时，正是青黄不接的四五月间，头年分下来少得可怜的粮食已经吃了个罄尽。大家只好各想办法各显神通，有的出外到亲戚家借粮，有的以红薯丝及瓜菜代粮，更主要的还是眼巴巴地盼望政府分配回供粮。可是，每批回供粮数量很少，分下户时，家庭人口多的可能有几十斤稻谷，少的只有几斤。 周湖岭 在这样情况下，到老百姓家里吃饭，实在是他们沉重的负担。记得有段时间，小麦已经成熟，家家户户都吃菜煮麦子果。记得第一次吃的是苋菜煮麦子果，开头觉得很好吃，但是吃了五个之后，就觉得麦子果很难下咽，勉强吃了八九个之后，一个都咽不下去了，只好把所有的苋菜及汤汤水水全部吃完。第二餐也是麦子果，第三餐还是麦子果，每餐苋菜吃完，麦子果强吃强咽只能吃下三五个。几餐半饥不饱的，饿得胃痛，饿得发晕，走起路来头重脚轻，好像踩在棉花上。 麦子果不是面粉果。面粉是将麦子磨细之后，用细筛子将麦子皮筛出来，留下的全部是面粉。而麦子果，是麦子磨细之后，不将麦皮筛出，而将面粉和麦皮混合在一起做成的麦果，麦皮非常粗糙，很难下咽的就是麦皮。 饿了几餐之后，我就跑回了四里路之外的家里。到家时，家人都吃了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母亲听我说还没有吃饭，立即煮饭买肉，不一会儿，一大盆猪肝精肉蛋汤和一锅白米饭就摆在了桌上，母亲坐在桌边陪着我。要不了多久，母亲摆在桌上的饭菜就被我吃了个一干二净，母亲定定地看着我，那神态好像既心疼又欣慰，表情非常复杂。她轻声问我，“你知道你这餐吃了多少么？”我回答，“不就是这一锅饭么！”她说，“一升米啊！”哦！一斤半米，就被我一餐吃掉了！真是饿伤了。 修水网 www.xiushui.Ｎet 四五十年的时光已然悄悄逝去，但这两顿最香的饭食却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这两顿饭食让我悟到的道理，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却没有让我有丝毫的怀疑，这个道理就是： 人间至味是饥饿！ 2025年6月20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