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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联名茶之乡大椿：
茶道连宁州汉口，万里通商，客集大椿曾见证； 时光继春去秋来，千株饮露，风行华夏尽珍奇。 
大椿万亩茶山一角
大椿属古宁州崇乡地域，是盛产茶叶的地方，而且质量优良。民国二十六年上官俅撰《江西修水县之茶业》，列出宁州主要产茶地，其中就有枯源、大湖山、九曲岭。这三地均在今大椿境内，而九曲岭与湖北崇阳毗邻，是宁州茶叶陆路输入汉口的要道之一。现有公路沿大椿、吴楚茶亭、茶溪、坪地、湾里、杨家败、宋家嘴、寒婆坳、庙里、可抵达海拔461米晏家尖，然后徒步翻越九曲岭抵达崇阳县境内大源村，修水港口方向北上也是经界下、界上、汇集大源，再经寒泉、高里、高枧、书堂、白泥、金昌、崇阳县城、羊楼洞、蒲圻、赵李桥、汉口。以前两地来往频繁，驿路畅通，楚北大源到达茶溪只是半昼行程。这里是通往汉口的要道，沿途山林茂密，竹苑泉穿、渚烟骀荡，更有春声莺答、不绝溪声，也留下了许多前代遗迹和故事。大椿业茶历史由来已久，也是农业主要收入，年龄稍大的人都知道，上世七十年代，尚能看到大港弦地方，林次胪列的店铺，木板铺门，两侧柜台，而且多是茶庄。如吴氏的椿山、遇贤茶庄，李氏的公和厚、佩玉茶庄。云腾书院也种有茶叶，师生学习制茶，也有一定产量，每到产茶季节，湖北估客收购销往汉口。 周湖岭 而大名鼎鼎的舒基立应是大椿一带人氏，光绪初年，胡元龙在培桂山房筹建祁门日顺茶厂，花重金请宁州茶师舒基立传授制茶方法获得成功。查修水姓氏志，居住宁州地方的舒姓人口不多，义宁镇所在地的几家多来自岭背，是抗战时期南昌会战时迁来。主要聚居地在崇阳交界的大椿白石港、望梅亭、马颈坑、太阳冲、茶溪、塘埚一带。但因舒姓相关资料较少，查找困难，舒基立出自哪支，尚待考证。 2024年初，挚友庚兄向我提供了一卷卢廷恩手抄诗稿。作者家居大椿茶溪，光绪举人，平生无意仕途，业儒为生，是地方硕望。他诗、词、歌、赋无所不精，课耕课读是最大的乐趣，茶溪的长岭书屋、乌江殿的吴氏学馆、州城凤巇书院都曾聘为讲习。最爱的是烹茶煮酒，吟诗作对，诗朋处士遍及州城和楚北崇阳、通山、通城一带，而且谈笑过从。初看手稿有标注改动，残损缺页，字迹不清，当时心里难免嘀咕。但晚上仔细浏览，发现扉页两行小字：“唐代著名诗人李白咏诗时喜欢饮酒，光绪举人卢廷恩作诗时喜欢喝茶。”立即使我重视起来，此可丰富名茶之乡茶文化内容。 卢廷恩爱茶真是不假，诗稿中有许多处出现茶字，且对修水茶史多有补充。比如“旗枪”一词，它是扁形炒青绿茶，经开水冲泡后，叶如旗、芽似枪，固称旗枪。修水宋代双井茶非常有名，直到清朝末期，“双井”一词还是绿茶的代称。尽管“旗枪”茶名在修水已经存在，文献中却是鲜见。但卢廷恩在诗中多次写到，比如《过燕子崖》诗中有：“茅店煮枪多茗味，渔舟唱晚片帆归。”《在蒲节感怀》中有：“云开万户旗枪耀，雨洒千村岁月忙。”说明旗枪一词，并非杭州、余姚、萧山所独有。 
乌水越千秋，此恨难消秦不帝； 周湖岭
这个九曲读书人是否卢廷恩已无从知晓，他的诗友同好或也有可能。但是吴家在此办有学馆，卢廷恩任教书先生却是不假。吴家祖上乾隆年间就开有茶铺，代代业茶，到吴章金曾祖父吴遇贤这辈，所属“永珍茶行”已非常有名，因善于管理，而富有资财。宗亲吴文卿夫子，是族中宿望、地方名人，贤乔梓倡设学馆，供吴家子弟课读，地址设乌江殿。吴遇贤仗义疏财、热心公益，“永珍”茶行自是鼎力相助。戊戌岁（1898）卢廷恩到馆任讲席，与吴文卿父子、吴遇贤时相往来。现存诗稿有《中秋前四日到吴文卿馆就教，翁阅予稿随以佳章相赠，不揣强叠韵四首》。江山亏一篑，非公焉得汉称王。 而每年买茶时节都有茶客在永珍旅店驻足，卢廷恩诗中有提到，如《四月八日雨乍晴聊赠茶商陈吉庵》诗。这诗有两处注释，一是陈吉庵是广东人、生员功名、自家茶庄曰“厚德生”。二是他来永珍店买茶，并旅寓永珍店。诗中可以看出，陈吉庵的茶庄可能设在西摆，只是收茶季节到大椿办茶。宁红诞生之后，西摆、漫江、山口、大椿客商云集，有时一呆就是一个茶季。而卢廷恩是永珍常客，遇上亦文亦商的投缘之人，也免不了聊赠几句。 
与广东茶商唱和
同时解惑了久留心中的一个疑问，2022年我与吴章金先生有一席谈，他不经意的提起祖上有个茶行，只记得一个字是“ZHEN”的发音。我写《盛世宁红》一书时，将手中各种文献关于茶庄的记录，及口传茶庄名作过一个梳理，共收集修水近150个茶庄名，为此我查找了“真、珍、墩、正”等近似读音的茶庄名，并无相吻合的名字，因此只能搁置，未作深究。而卢廷恩诗稿的发现，为永珍茶行提供了证据，所传遇贤茶庄以人名，实则永珍茶庄。 周湖岭 又有《四月望陈有仁因买茶覊旅客舍座间摘句以和原韵作唱酬云》，全诗不难看出陈有仁的郁闷心情，和卢廷恩有长者关切晚辈之语重心长。这使我猜测突生，奇思顿起。有浙江省慈溪县官桥陈氏，名克介，是当地茶商，每年到江西义宁州办茶。三个儿子都参与佐理生意，陈克介在世时，长子、次子先后去世，六十岁后萌生退意，决意归里不复出，由小儿陈依仁承父志营茶业，往返慈溪、义宁之间，但也于1914年患伤寒去世，年仅49岁。目前手中资料，并不知陈克介的长子及次子名、字、号，而“陈有仁”与“陈依仁”疑似牵连，或是笔误，诗稿又是手抄，并非刻版，同时所处时间也吻合。大胆妄议，当须谨小慎微，毕竟陈依仁是大名鼎鼎的陈布雷先生之父。只能留待后来者再考证，是否慈溪陈氏也曾来大椿茶乡采办茶叶，此是笔者姑妄说之。 而贯通大椿南北的古茶道，是义宁州作为万里茶道起点而非节点的重要驿路之一。回顾万里茶道的早期研究，始于闽地崇安的传统观点有些固化，而这种惯性思维忽视了太平天国时期长江水路的受阻，义宁州茶叶从西乡、崇乡陆路北上的事实，而大椿这条驿道的存在和保护，证明了宁州与汉口的紧密联系。因万里茶道研究阶段划分的出现，增添了羊楼洞、安化为起点，这也是近十多年来万里茶道研究的成果之一。而宁州却未列入，有关部门应加快申请进程。 
下柰埚“吴楚茶亭”残址
杨津下柰埚，地处崇乡四十八都，有处茶亭，前人称“吴楚茶亭”，今人戏称“狗洞里”。茶亭的附属建筑已不存，只剩拱型关隘遗迹，面积三十多个平方，但拱门两端配有榫眼，可架横梁，关上石门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战时可为屏障，太平时则可遮风挡雨，供往来者沏茶歇足，茶亭的两块碑刻保存完好，其中《奉宪复修碑》由时任知州黄寿英撰写，是州衙与当地士绅共同发起，奉劝绅商富户，务各慷慨乐捐、解囊相助的告示。这里“上通楚省崇邑麦市、下达宁城要道，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劝捐发起人有生员卢家凤、周列扬，监生卢礼方、王映雪、张晓山，职员李荣春、李小祥、周尚文、吴荣发、徐成章等名字，时间在光绪二十五年。 周湖岭 相隔百米处，有西湾桥和目前修水保存最好的古茶道----西湾驿路，两侧桥礅尚在。随着公路建设的延伸，对岸道路有幸得以保留，至少有两百米长的原始线路未遭破坏，笔者认为它是万里茶道在修水境内宝贵的历史遗存，是否留有文字石刻，有待披荆斩棘作进一步挖掘考证。当时共襄义举的有卢佑祥、卢廷恩及众多乡人。光绪二十三年卢廷恩写有《杨津西湾桥序》： 盖斯桥额曰西津桥，因桥建于西湾口，惟杨津要途，而名之也。吾境吴楚毗界，凡往来之通衢焉，水发茶溪、云坑两源，逶迤至斯汇注则汹涌淘湃，而征人病涉之区也。惜先人志建桥遭水坏，嗟嗟行道艰难，中途踯躅，进退无由，人谁遣此。前仁人解囊成会，积金数百，始建木桥，继修石礅，数载来人心不一，善始未克善终，迄客岁族佑祥与予邀同乐施君子，各出赀财，增修石礅，襄成善果…… 
杨津西湾古茶道
过吴楚茶亭继续前行，驱车到达宋家尖时，只得弃车步行，但是荆榛阻塞，道路崎岖。虽然今人无法看到当年道路货物来往的景象，但还是可从卢廷恩的诗文中找到痕迹。 本文来自修水网 大椿这块令人向往的土地，存有椿山八景、古源八景、茶溪八景、云腾书院、长岭书屋等著名景点。今乡政府所在地，村中故老都能忆起当年商铺街道具体位置。每当春茶上市，大椿、杨津、茶溪等地，虽然比不上有水运优势的西摆、漫江、山口，但吴楚道上也是茶客如云，叫卖不绝。卢廷恩笔下的“云开万户旗枪耀，雨洒千村岁月忙。”的生动描写，彰显昔日情状。 卢廷恩的诗里，随处可见楚北来客，书稿有二十多处题到楚北一词，诸如吴士舫游士，李文彪、李石屏、宋鹤舫、章树之孝廉，及卢云翥、卢兰圃夫子等都曾过访。卢廷恩有诗《客吴玉斧馆以楚北游士诗见示》：
楚客遨游到讲堂，随吟摘句兴偏狂。
裁诗久意逢工部，挂剑何难遇子房。
玉手琴弹音断续，阳春曲奏韵悠长。
因为地方毗邻，来往之间方便，汉口是东方茶港，商贾云集、百业兴旺。修水不产食盐，义宁南部的安乡、奉乡、州城都往万载贩盐，而大椿港口等地多从汉口贩盐，当时一担茶叶可换五担食盐。此间莫道无知己，流水高山在一方。 根据《修水县志》记载，1892年宁红精茶输出二十万担，宁片、宁末等次级产品未计算在内。根据羊楼洞茶叶资料介绍，“湖北茶叶厘金局估计，蒲圻、崇阳、通城、临湘茶园约占各该县全面积30%，通山、咸宁、 岳阳茶园约占各该县全面积8%，平江、修水茶园约占各该县全面积15%。米砖原料则收自江西修水。”湖北民生茶叶公司的调查也指出“羊楼峒镇，为鄂南各县及湖南之临湘、江西之修水所产茶叶压制砖茶之集中地点”。 湖岭 1932年俞海清在《江西之茶业》一书中介绍，光绪三十年，宁州花香（茶末）二十万包，系运往汉口（羊楼洞）供制砖茶之原料。每包100斤，即二十万担，这个数字与湖北茶叶厘金局资料相印证。除部分水运九江转汉口、上海口岸，可以设想陆路北上汉口，义宁州西乡的南楼岭、苦竹岭，崇乡的大椿九曲岭、港口界上、布甲洞上是销往俄罗斯市场的重要通道，其繁荣景象长达百年。 站在大椿的茶山向北张望，连绵的茶山，和点缀其间的采茶身影尽收眼底。集镇的幢幢厂房，也是井然有序。进入修水县大椿茶厂厂区时，现代科技的广泛应用，产业长远发展的谋篇布局，尽显独到眼光。大椿不足2万人口，却有着两个省级龙头企业、和两个市级龙头企业，因茶业的高速发展被评为中国名茶之乡。 深感无助的是，百年后的我们，要想了解同光年间，甚至更早的道咸时期的茶叶状况十分困难。大椿当年有多少庄号、多少从业人口、多少面积产量、外人对大椿的评价等等。又是否因茶客来集，引起米价上涨；是否因茶市发达“不买肥田多买山”，而轻田重茶；是否到处南腔北调之声；是否时睹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的“依里哇啦”。一切的一切，已是无从知晓，无法还原。这是块神秘的土地，是块充满魅力的土地，是块因茶致富的土地，是可以给小说家提供素材和想象的地方。但遗憾的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和是否。 
同光年间流传大椿一带的《颠藉售茶歌》
在此，还得感谢同宗先贤卢廷恩，他的诗稿保留了一首《颠藉售茶歌》，全文如下： 湖岭 我来信茶客，尔来信茶客。茶客相顾，价目无隔。叨是点光，有是么额。高底好歹听客格。陈潮烧末俱庄获。看是看、啧是啧。嫩尖甜和那选择，装模作样似相适。货不授，盘连掷。休再言、当开释。中了样、价来说。或几十、或一百。货虽好，卖了白。归回算、真难摘。手两拍、口一吓。见了哥哥，就是伯伯、颠藉颠藉。 歌词多为口语，“颠藉”“点光”都不好理解，猜是大椿一带方言，有调侃之意。它与冷采芸描写西摆茶市买卖双方的心思变化、奸商欲擒故纵的细致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你来我往的心理较量，笑谈行止的妙趣横生，诙谐善意的友好交流，可谓字字真实，具体写照。 流传大椿一带的《颠藉售茶歌》足可窥斑见豹，它证明了光绪年间茶市的繁荣兴盛，也佐证了俞海清先生调查得出的结论：“宁州以茶为大宗，居民十之八九赖茶为生”之语，并非虚言。大椿，可为见证。 |
